第六十二章 山川为媒

    夕阳西下，雪山脚下的山谷，被数十丈厚的积雪彻底填满，天地重归寂寥，晚霞给冰冷的雪原涂上一抹血色。

    凤羽蜷缩在萧然怀里，黑眸茫然，看天光渐渐黯淡，心下终于明了，那身穿大红吉服、挑眉含笑的男子，此生，终不可再见。

    眼泪扑簌簌掉下来，溅落在雪地上，溅落在萧然心上。

    那个叫紫夜的男子，用他的骄傲和温柔，在凤羽的心里，刻下重重一笔烙印。心，从此有了缺口，冷风掠过，胸中透着丝丝缕缕的凉和痛。

    萧然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搂紧了凤羽，把头埋在她的颈后，细腻如脂的肌肤，散发着少女特有的体香。此时，心中才觉后怕，若是、若是他晚来一步，怀里的少女，是不是也会埋在那冰雪之下，只剩他一人，空对着寂寥天地？

    拥她在怀，犹觉在梦中。

    凤羽忽然从萧然怀里挣脱出来，一步一步走到茫茫雪原中，俯身下去，一把一把的挖着积雪。直到眼前出现一个一人长半人深的雪坑，她才停手，慢慢脱下身上的大红吉服，展开，整齐铺在坑中。

    就如一个人平躺在雪坑中。

    随后，她袖中弯刀一挥，一缕黑发落在吉服上。

    白的雪，红的衫，黑的发。

    凤羽捧起积雪，一捧一捧，覆住大红吉服，直到雪坑填满，和地面齐平，再也看不出这里和别处有什么异样，她才停下来，半跪在雪地上，低声说道：“今生不能陪你共眠，若、若有来世，生则同寝，死则同穴。”

    萧然走到凤羽身后，默默解下身上雪狐大氅，披在凤羽身上，将她扶起来。

    “走吧。”凤羽转身，不再回头，只是步履极轻，似怕吵醒雪下长眠的男子。

    萧然抱起凤羽，只觉少女身体冰凉，那双黑眸，茫然若空洞。他心里又急又忧，掠上马背，扬鞭催马，心中只想着，快点带她远离这片伤心地。

    一行人回到小城，直到住进客栈后，凤羽的黑眸，才渐渐有了一点光泽。她把头埋在萧然的怀里，开始讲述着从萧然离开后，自己经历的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

    萧然默默抱着少女，只觉得这纤细的身体，自他离开后，越发的单薄了。眼中闪过怜惜、痛楚、担忧，直到听到紫夜挟持凤羽成亲时，眉眼骤然凌厉如刀，想说什么，但是看到少女微微颤抖的双肩，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冷哼。

    凤羽说完后，只觉得疲惫之极，但是心中的郁结，似乎随着倾述，消解一些。她无力的伏在萧然怀里，只听头上嘶哑声音响起：“从现在开始，我不许你离开我半步！”

    “阿然，人生无常，聚少离多，生死只是一瞬间的事，我和你，永远不要分开。”凤羽低低说完，眼睛闭上，昏昏睡去。

    萧然眉头蹙起，伸手按住凤羽额头，只觉触手之处一片滚烫。

    “该死！”萧然把凤羽抱到床上，让她躺好，盖上被褥，只露出她小小的脸蛋，脸颊已经烧成绯红色。他赶紧让人去小城请大夫，又命人送来冷水，亲手绞了毛巾，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少女的额头、脖颈和手心。

    大夫来了后，把脉开药，又是一通忙活。

    等到把一碗煎好的汤药喂给凤羽，见少女脸上的绯红渐渐褪去，萧然才松了一口气。他靠在凤羽身侧，不时擦拭着少女额头的汗珠，一晚没合眼。

    天亮的时候，凤羽身上的热度总算降下去了。萧然一直散发着森冷之意的面容，慢慢缓和了一些。他日夜奔驰，体力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此时一口气松下来，也有些打熬不住，伏在床边，睡了过去。

    凤羽醒来的时候，鼻端闻到熟悉的淡淡冷香，见萧然单手撑着下颌，歪在床边，长长睫羽垂下，眼窝下面有淡淡青色，绯色的薄唇，抿成一线，纵然睡着，也似不安心。他另外一只手，紧紧握着凤羽的手。

    许是感觉到了什么，萧然蓦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凤羽的视线。两个人就这样傻傻的对视着，不言不语。

    良久，萧然的眼中突然闪过一抹亮色，伸臂一把抱住凤羽，把头埋在她的颈边，嘟哝着说道：“以后不许离开我，不许生病、不许……”

    素来清冷的男子，这个时候像是变成了一个任性的孩子，死死搂住少女，随着一连串的不许，凤羽本来沉郁的心情，慢慢舒缓开来。她用手轻轻抚过萧然的后背，衣衫下的身体，依然紧致有力，可是却也明显感觉到消瘦了几分。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搂抱着，一直等到侍卫送饭菜来，凤羽才把萧然推开。用完饭后，凤羽定定心神，问起萧然红川原一行的经过，得知他此行倒是很顺利。红川王在萧然的软硬兼施下，最终决定把鱼鳞精铁矿出品的精铁，用以货易货的方式，全部卖给青蒙城。

    红川原大局已定，萧然就让随行的得力助手留在当地，接管精铁矿，筹备后续事宜。他自己则日夜兼程，赶回青蒙城。只不过他人还没到青蒙城，就接到惊雷的传书，知道凤羽从黄沙城只身离去，接应血羽军第四军。

    心急如焚的萧然，几乎把所有隐卫都派了出去，寻找凤羽的踪迹。最后隐卫找到了程皓，得知凤羽挟持了雪狼王，正把北蛮狼军越引越远。萧然立刻带着精锐手下，循着北蛮狼军的痕迹，一路追到大雪山，在最后一刻，接住了被抛出来的凤羽。

    凤羽问起北蛮大军的情况，萧然抚摸着她的秀发，低声说：“我回来了，别担心，定让北蛮人有去无回。”

    他通过灰隼，始终保持着和青蒙城的联系，掌握着北蛮人的一举一动。

    阿勒沁是北蛮大君最心爱的小儿子，阿勒沁被人挟走的消息传到大君耳里，大君大发雷霆，下令停止行军，就地驻扎，派出数支军队，寻找阿勒沁，暂时不会攻打青蒙城。

    凤羽的心情总算轻松了一点。

    在客栈里休息了两天，凤羽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她本来只是因为数日奔逃后，又骤然伤心过度，才一下病倒，如今每日有萧然真气相助，心情一点点开解，气色也慢慢好起来。

    三天后，萧然一行人准备启程回青蒙城。为了凤羽大病初愈的身体，不至于在旅途中受寒，萧然专门在小城里买了最好的马车，马车里铺着厚厚的锦褥，放置了暖炉、小几、熏香等物。

    车轮粼粼，一行人出了小城，凤羽掀开车帘，扭头看着身后的大雪山，渐行渐远，大雪山即将消失在她视线里。

    那个男子，从此长眠在雪山脚下，十年、百年、千年……

    萧然从后面搂住凤羽，有力的臂膀，环着她纤细的腰肢。

    凤羽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后背贴着萧然的胸膛，感觉到他紧致肌肉中散发出的热力，本来郁郁的心，此刻仿佛温暖许多。她放下车帘，反手攀住萧然的手臂，把头靠在他结实宽阔的肩膀上，闭上眼睛。

    回程的时候，萧然选择了另外一条路线。这条路线虽然会多花几天的行程，但是萧然告诉凤羽，这条路会经过天池山。

    天池山只是一座小山，因为地下有温泉暗河，所以山周四季常绿，百花常开，在这样的冬天，去那里泡泡温泉，对凤羽的身体和心情，都有好处。

    凤羽也没多想，反正既然萧然回来了，那些北蛮人的事情，也用不着她操心了。

    车轮碾过厚厚的积雪，转向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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