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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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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年后(接楔子)

    大西帝国、樊洲城内。

    恋花楼,花影摇曳,轻笑盈嗔,一地迷醉。

    朱漆色的大门洞开,左右两旁梁柱上题着一副赤金对联——‘樊洲佳丽似花仙’,‘冰雪颜容桃李年’。

    月华下仍是灿灿金光映入眼中。

    衣袍飞扬,轻摇纸扇的俊逸公子,正是尉迟恪,他身后四人皆着玄衣护卫服紧随其左右,面上神情却远没那白衣男子来得轻松。个个面色峻冷,炯目奕奕,好似打着十二万分的警惕去洞悉周围的一切。

    尉迟恪来到楼前还未站定,就马上有一位打扮得妖艳灼绝,金珠颤颤,身材略微有些臃肿的女人向他迎来,这女人看上去半老徐娘却也丰韵犹存,红光满面,她便是这‘恋花楼’的凤妈妈。

    “哎呦喂!瞧瞧这位公子好身贵气,今个可真让我们这恋花楼蓬荜生辉。”凤妈妈在这风月场里打滚数十年,早练就一双火眼金金,一看尉迟恪的华丽衣饰、非凡气度就已知非富则贵,有的是白花花的银子,脸上挂着招牌式的谄笑,转头对着里面喊道:“菊花、海裳还不快来招呼公子。”

    “来了,妈妈!”

    凤妈妈俯近尉迟恪的耳畔低语,“这两位可是恋心楼里的当家花旦,别的公子有钱也是买不到的。”

    尉迟恪抽身低首对凤妈妈笑道,“妈妈怕是还有保留吧!”

    “公子的眼光还真是高,这样艳绝的姿色公子还不满意呀?不过,今晚算公子来对了。”凤妈妈故作神秘的一笑。

    “怎么说?”尉迟恪挑眉。

    “今晚可是恋花楼里十天一次的万金点花魁的日子,公子算是有眼福了。如果带够银子的话,定会抱得美人归。公子还是先上二楼雅厅喝点酒水,到时候派人去叫公子吧。”凤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向另一位华服锦饰的男子招着手,话音未完,人已去了那人跟前,“薛公子,总算把你盼来了……”

    尉迟恪也被两位美人扶上了楼,雅厅里门窗都是檀木雕花,一扇丝绣的百花群艳屏风边,两个半人高狄木花架上,摆着两盆怒绽的芙蓉花,香气幽馥,圆形玉石桌上摆着极品的青瓷茶具。

    很快备上一桌美酒佳肴!

    “来公子,喝一口!”左边美人端起酒杯送到他嘴边。

    尉迟恪本就生性风流不羁,周旋于女人之间应付自若,一口饮下这杯美酒,“恋花楼果然是个好地方!”

    “那公子以后可要常来!”右边美人挟了一筷子菜递入他口中,又持起一块冰丝帕拭着他好看的嘴角。

    他一把夺过那丝帕,展开在鼻尖嗅着,嘻笑道,“好香啊,这朵牡丹好美。雍容华贵、国色天香,可恋花楼应与众不同的,是每个姑娘衣裙,丝帕都要绣上这样一朵牡丹呢?”

    “公子,这朵金牡丹是红绣纺专为恋花楼织绣的,这樊洲城里别处是不会有的。”美人抚袖凝腮媚色四艳。

    “金牡丹?”他的眼眸不闪过一丝光芒,有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可是我们妈妈年轻时的名号,当年可是独占风华,不人能及的。”美人眼中流露着光华。

    “那今晚要点的花魁是哪位姑娘?”他自若的与美人眉来眼去,*饮酒。

    “芙蓉玉!”美人口气不善,“也不知她有何能奈,才被带到这里两天,凤妈妈就让她出来当花魁。我们这里的姑娘可都是要过半年的调教才能出来当花魁的,就是不想扎了这恋花楼的招牌。这芙蓉玉真是不一样的。”

    “那定是长的艳绝天下,才迫不及待让她出场。”尉迟恪执起酒杯,一口饮尽,那酒入口辣且烈,回味却甘甜。

    “艳绝天下,我还真不知道,她自来了就没出过那房门,这里除了妈妈没人见过她。故作神秘。唉!”美人故作娇嗔。“公子,别老问她了,来,我们还是来划拳喝酒。”

    楼下大堂此刻已传来喧哗嘈杂的声音。

    “芙蓉姑娘要出场了!”小厮来敲着门。火红锦纱围着胆上,一个霓裳艳影,罗袖生香的娉婷身姿,在流光飞舞的繁华瞬间,肆意铺洒的华光溢彩,让人眼花缭乱。

    堂下男人们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个个仿若神魂颠倒般面露痴色,馋涎欲滴的看着台上,连呼吸都似多余。

    她灵动的舞步,迷了人眼,更乱了人心。

    一只修长的手握着白瓷雕花酒杯,杯中浓香的美酒微微荡漾着,尉迟恪长身玉立倚在二楼的栏杆边,轻轻抿了一口酒,欣赏着那绯衣舞者的飘逸回风的舞姿,绮艳中犹带清雅,轻盈中犹带瑰丽。

    曲终,舞止!

    一袭绯衣如潭水静谧,飞袖一挥红纱轻盈而落。

    顿时,台下,惊叹声一片。

    “各位公子,大爷们,这就是我们恋花楼最红的头牌花魅芙蓉玉姑娘!”凤妈妈已摇着团扇走到了绯衣美人身边,“惊世姿容就在眼前,可不要放过香玉满怀的机会,正所谓是*一刻值千金啊,所以就请各位尽情出价!”

    大堂上的男人们全都跃跃欲试,叫价声四起,很快就已有人叫到白银50两,这个价已是恋花楼之前从未有过的数字了。

    男人们都面红耳赤,有的已经满头大汗,有的已经泄气的坐回原位,仍有三位富甲显贵们继续将那数字往上喊着。

    台上的凤妈妈笑得合不拢嘴了,这下可是要收大钱了,就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只一支舞就把那些男人给弄疯了。

    绯衣美人一抹淡笑含在唇角,意态娴雅地看着台下那些为她痴狂的男人们。

    而楼上倚栏斜靠的尉迟恪也在审视着她,不论是素衣时的清雅出尘,或是艳裙时的妩媚娇妍都是这般的撩人心魂,美得不懈可击。他向来喜欢美丽的女人,更喜欢狐媚如妖的女人,懂得将美色运用到极致的女人。

    “唉呀!两千两了,薛公子已经出到两百两了,还有没有哪位公子高过两千两的……”凤妈妈在台上兴奋的叫了起来,杏目流光,发上的金钗也跟着颤颤地抖动起来。

    “黄金一千两!”一个男人的声音沉沉响起。

    全场一片哗然,惊叹!

    在场的人同时抬首看向二楼倚栏而立的白衣公子,长身玉立,灿然风华。

    绯衣美人也微扬起脸,黛眉挑起,看向那峨冠博带、丰神卓然的白衣男人,他正优雅地举杯对着自己一笑,仿如灼灼金辉流泻而下,周身光芒再难遮掩。

    四目相交仿佛一生那么漫长!

    她眼底没有诧异之色,仿佛早已猜到他的举动。

    尉迟恪眼眸里笑影更深,有着无数光影跳动在他苍褐色的瞳仁里,越发晶璀好看。

    “什么?黄金?黄金一千两?”凤妈妈张大嘴巴,完全无法置信自己听到的这个数字。

    “是。黄金一千两!凤妈妈可是觉得芙蓉姑娘不值这个数!”尉迟恪手摇折扇缓步从楼上下来。

    “哟,公了真有眼光,芙蓉玉可是这里的头牌花魁,当然值这个数。”凤妈妈一把接过尉迟恪递过来的银票数着,“今夜,芙容玉就是公子你的了!”。

    他直直走到玉芙蓉面前,绽出粲烂的笑容,贴在她耳畔低声说,“*苦短!”

    语毕,牵起她那双柔若无骨、瓷白如玉的柔荑,举步上了通往二楼的雕筑百花图的楼阶。

    众目睽睽下,他们步履间已是光彩无限,华服锦绣,一个灿如红霞,一个洁如流云,相得益彰,这样的俊男美女,简直就是佳偶天成的一对壁人,惊羡世人!

    精致素雅的上房里,赤金烛台上的红烛摇曳,将那两个颀长身影重叠的照映在地面上。

    淡淡的香气萦绕着整个房间。

    “真没想到,再这里又能遇到公子。”芙蓉玉立在烛光下翩跹靡丽的身影,让人眼迷心乱。

    “天下男人都好色,芙蓉姑娘不知道吗?”尉迟恪不以为然地抿唇轻笑,笑容里有着自傲与坦然。

    “好色!焉能不顾性命,公子可是忘记了那夜遇刺吗?不急着逃命,反倒来这里寻花问柳,就不怕在这又遇不测?”她旋身站在阴影中,慵媚回眸看着他那张倜傥不羁的侧脸。

    “芙蓉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尉迟恪凑近她闭目深嗅,芳冽如兰。他双眼一掀,微微低头,那修长如玉的雪白颈项就落入眼中,心神一荡,却仍戏言道,“只是这戏还未上演,姑娘似已猜到了结局。”

    “戏?结局?公子说笑了,玉儿没那本事。只是人生本就一场戏,有谁能猜得到结局了。”她眼波流动,盈盈生辉。

    “姑娘好想还欠我一个答案?”他目光犀利,带着一抹让人看不透的兴味,“那夜为何独自一人出现在南城大道上?”

    她闻言不禁莞尔一笑,“公子不会花掉一万两黄金,只是为了想得到一个答案吧!”

    尉迟恪唇边依然带着轻笑,“更是为赏美人一笑。”

    “公子还是怀疑我,那又怎知我说的不是谎话!”她沉静地与他对视,眼泛秋波,似夜雾中开出炽艳的花,媚色纵肆。

    “你说的话我都相信!”尉迟恪眉宇间一片淡然,但语气却坚定。

    似有什么碰触到她心深处,只如一点涟漪划过便消失无踪,她定定看他,在那温润如玉的性子底下,究竟藏着怎样莫测的阴晴?

    “那晚,玉儿只是去北郊拜祭亡父,不想却让公子受伤。”

    “姑娘一弱女子,深夜独自外出就不怕遇到什么不测?”尉迟恪墨玉的眸中有着凌人之色,唇角却带着一丝惬意的微笑。

    垂首,低眸,再睁开双眸时,刚刚那黯然神伤、让人怜惜的神色全无,“公子还是不相信我,可以一剑杀了我,何需一投万金来招惹我。”

    尉迟恪凝视着她柳眉微蹙的那张凝琼玉脂的脸,“女人是用来爱的,不是用来杀的,我又如何能恨得下心来杀一个倾城绝色的女人!姑娘莫不是在生我的气?”

    “小女子这些吃的用的那一样不是公子、大爷们的钱买的,怎么敢生气。”她疏离的笑起。

    “不是生气,那就是伤心了!”

    “这个公子更可放心,青楼女子怎会有心可伤的!每日迎来送往奠下客,皆是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早已是无情无心之人了。”她苦笑低叹,人生如此凉薄,爱只如镜花水月不堪一击。

    “公子不是要看戏吗?有好戏也要有好曲来配,不如小女子为公子弹奏一曲,可好?”她忽转话题,笑意融融的看着他。

    尉迟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笑若煦风落坐在窗前的红檀木椅上。

    她从房里的琴台上取来一把紫檀红木半梨形琵琶,琴头雕着凤尾、嵌着宝石,一看就是一把价值不菲的高等好琴。

    她极为优雅的抱着琵琶,坐在尉迟恪对面的椅子上,左手指按于四弦之上,右手戴了赛璐珞假指调了几下弦。

    她微微的侧头,拧轴拔弦。

    粗弦铮铮,细弦嘤嘤!

    娓娓奏出一曲荡气回肠的项王悲歌,那不可思议的豪壮和凄烈交织,垓下一战霸王泪、美人血,一一展现于眼前,声声震撼着人心。

    这曲《十面埋伏》在她指下轻拨而出,扣、抹、弹、划指法组合,弦音时强,时弱,时而跳跃,时而滑落,时而宁静,时而激愤……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弹至,弦音嘎然而止!

    嗖!

    一枚银针如破冰之势从窗外飞入,掠向烛台,摇曳的烛火突灭,一丝乌烟撩升,房里猝然一片昏暗。

    八个黑影破窗而入,手持短剑直刺尉迟恪。

    清薄的月光从长窗射入,杀气一*逼来,几乎将空气都凝结住。

    尉迟恪身形快如鬼魅掠起回身,无意间散发出让人无法直视的凛然杀气,笑容依旧挂在唇角,手中折扇迸出一道雪亮的弧,一闪即没——

    白色磷粉四散而起,隐入空气之中,八个黑影同时向后退了一步,“有毒!”

    瞬间,已有数名玄衣护卫跃入,闪身已护在尉迟恪身前。

    本来宽敞的上房,顿时外厅、内室桌椅、茶盏、瓷器碎裂之声不绝!刀剑交戈之声刺耳!所有物品无一幸免。

    刀剑无眼,一柄寒光利剑直切过来,芙蓉玉怀中抱的琵琶垂落在地,琴裂弦断,身子也失重向后跌落下去,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拉进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没看清他出招,那持剑之人就已倒地而亡。

    “你没事吧?”尉迟恪肃然神色看向她道,他掌心温暖,隔了薄衣传来,全身的男子气息已将她笼罩。

    “有你在,我怎会有事。”她摇头微微一笑。

    尉迟恪一手拥着她踱到内室,将她圈在胸前,扫了一眼已经被玄衣护卫制服了的刺客。他衣袖一挥,沉声道,“退下!”

    那些人影、剑光一瞬就消失在夜色中,如果不是那一地残骸,她真的以为刚刚那只是一场幻觉。

    屋内,安静下来。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凤妈妈急切的敲着门问道,“芙蓉,芙蓉,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吵?”

    “没事,妈妈!公子只是一时兴起舞起给玉儿看。”她嘴角带着莫测的笑,眼含秋波凝视着尉迟恪,向门外的凤妈妈说。

    “真的没事?晚上还这么有精神,你可要好好服侍公子,早点歇息!”

    “妈妈也早点歇息!”

    凤妈妈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

    烛火熠熠,燃至一捧泪珠,房间里的温度似有些稀薄,略显朦胧。

    尉迟恪低头看着怀中这个艳魅如妖的女人,她吐气如兰,轻抚在他颈项间,暧昧的气息骤然滋生,在这一瞬间他被蛊惑得怦然心动。眯起狭长的眼帘,那邪气不羁的神色更让他俊逸的脸有着风流倜傥的气质,“今晚,你要如何服侍我呢?”

    “玉儿方才弹那曲琵琶就是想提醒公子,那霸王悲歌!多少帝王将相都是败在这个色字上,女色误江山!”她调笑娇嗔道,眼波中隐现着欲拒还迎的光芒,直直看进他眼里。猝然坐起身来。“不如我们来下盘棋吧。”

    “下棋?甚好。好久没有人陪我下棋了。”尉迟恪挑起好看的眉毛笑了。

    她的眼皮跳了跳,这公子不是有病吧。花了一千两黄金,找个人陪他下一夜的棋。不过心里这么想,她还是拿来一幅棋,应笑道:“公子真是有趣之人啊,棋品看人品。”

    于是良辰美景本应花好月圆芙蓉帐内渡*的一双壁人,却是秉烛对奕了一夜。

    这位芙蓉姑娘正是莫霏烟,在她与四皇子尉迟隽谈妥那笔交易后,四皇子很快帮她解决她的两个婚事,而也告诉了她自己的计划,并没有说出要杀的人是谁,只让她来接近这位被流放在外十年的三皇子尉迟恪。

    本来霏烟心下盘算好,只要等到赚足了银子,拿了他的钱就走人。但是那位四皇子靖王爷好像早就料到她的想法,在解决完她的婚事,也一并换走她身边一直服侍的丫鬟,指派了两个眼线一直跟随其左右。

    而新换来的两个小丫鬟却是在半年的时日里,每天教她跳舞,弹琴,下棋。所以才有了今天她这一番才艺表演。对于这种女儿家的东西,霏烟向来是不屑的,而且以前那段骗吃骗喝的日子里,也没人会教她这些。好在她天生聪慧,什么东西学来就不是难事。

    对于眼前这位被流放在外十来年的三皇子也有了一些了解。她只在心里觉着他与自己的身世有几分相似,都是没人要的弃子啊。

    这些日子她也大致知道了那位四皇子的用意,皇族之争无非是为了权力,一国之诸君之位。以前还觉着那位靖王爷温暖如玉,平易近人的。没想到也是个野心家啊,真是人心隔肚皮。

    那眼前这位三皇子,在外流放了十年,对于这么一个产惹皇上喜爱的皇子,有什么能威胁到诸君之位的呢?就算有威胁找几个杀手来杀了不就没事了。为什么只要她来拖住他几日了。

    算了,霏烟摇摇头,这些个皇家里的事,她还是不想为好。只要她这次回去得了钱,马上就准备走人。从此过上自由自在的幸福生活。陵安皇宫

    金壁辉煌的皇宫放眼望去,只见宫阙三千玉雕翔鸾,殿阁无限错落有致。

    大大小小的水榭亭台、花园楼阁点缀在连绵不绝的殿宇间,一派富贵祥合的盛世之气。

    不时,有着成群衣饰华美的宫人,翩跹靡丽地行走在皇宫迂回的长廊上;銮仪卫和羽林军也皇宫各处巡视,那威风凛凛的盔甲在夏日的艳阳下,折射出粼粼如耀目的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皇宫西南边,一座清幽雅静的殿宇,远离了那些繁华锦簇,奢华绝伦的宫阙,在寥廓明净的长空下,显出另番孤绝于众雕淡与澹然!

    紧闭的宫门上赤金匾额写着“濪仪宫”三个字!

    旷阔的前院百余株挺拔高耸的青梧,阔叶如玉,翠华匝地,遮住流泻似火的骄阳,亭亭玉立的翠竹遍植宫内,浓荫如翠,炎暑之气也消弥而去。

    袅袅的氤氲里,一郡青衣宫女在佛前跪拜。

    为首是一位玄色衣裙的美貌女人,她虔诚的跪在佛像前,呢喃低声诵读佛诗。单薄的背影微微地犹如荡漾的水波纹动,清秀的容颜在烟雾中淡雅如菊,虽是年华不在,眉目中仍见裁玉为骨的华贵之气。

    “慕妃娘娘!许公公来了!”一名宫女急步到她身旁,轻声向她禀告。

    她睁开眼,一种无法言喻的智慧隐没在那双亮如星芒的眼眸里,优雅的伸出右手扶上身旁宫女的手背缓缓站起身来,气若兰丝,“请许公公去侧殿!”

    “是!”宫女回身出了大殿,快步走向宫门。

    慕妃风骨清新完全没有宫廷里生活了数十年的女子那种犀利精明的光彩。她深知在这风起云涌的后宫中若想自保只能收敛锋芒,所以十年来深居“濪仪宫”诚心诵佛,与世无争。

    风华已过,自己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争强好胜的前朝公主,今日宫中谁得宠,谁得势早已与她无关。现在,她唯一希望的是能跟儿子安稳渡日。

    当年,也是不想尉迟恪卷入皇子之争,她才亲自请求皇上,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去千里之外的塞外。

    十年了,多少个日夜的牵挂,多少个不眠之夜的思念,流过的眼泪湿濡了多少次的玉枕,那种骨肉相隔的辛酸,思念至极,却不能相见,相思至苦,苦断肝肠。

    十年后,轩元帝一道圣诣又将她的恪儿召回陵安,终于可以母子相见,可她此刻的心情却是悲喜交加复杂莫名。做为一个母亲她盼望着与儿子的重逢,可又不想让他深陷权欲之争里,不想他受一点伤害。

    她玄色烟纱的轻飘衣袖夹杂着幽幽花香,随着她的金莲摇曳洒在了身后。

    侧殿里,青铜兽香炉中烟香袅袅,羊脂白玉的屏风前,两名宫人执着团扇侍立椅榻旁,许公公手执佛尘站在左侧,见到她进殿来,迎上前去躬身施礼,“老奴给娘娘请安!”

    她婉约的笑着,眸光流转,其间的光华溢于言表,“许公公可是太见外了,早说了不用这么多的礼数。”

    “娘娘没有把老奴当外人,可这该有的尊卑礼数还是要有的。”许公公眼角上的纹路舒展弯起,和善的笑容挂在脸上,“娘娘要老奴打听的事,老奴都已打听到。”

    “外面太热,公公还是先喝杯茶解解暑。赐座。”慕妃也不急着问话,只是示意宫女备上茶水,自己落坐于茶案旁,抚一抚衣袖端过一盏上好的龙井茶,那茶香醇厚泌心入肺,杯中嫩叶成朵浮沉不稳。

    “娘娘!宣召回京的日子已过了十余日,三殿下还未回陵安!皇上今日大怒。”许公公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南郡边境到陵安路途遥遥,晚了些时日也不该让皇上龙颜大怒吧!”她温柔的笑着,可盘踞在心中的那份担忧却更加凝重。

    “借机煸风点火的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更是有传言说三殿下流连在樊洲城的恋花楼,才耽误回京的时日,不把圣诣放在眼里。”许公公有些昏黄的眼骤然精光四射。

    慕妃心头‘咯噔’一跳,手中端着的茶盏晃动了一下,她闭着眼平一平气息,寂然一笑,她当然知道有多少人不想让她的恪儿回来,又有多少人想除掉她们母子。

    她眼波斜斜一动,缓缓道,“公公,可知道皇上为何急召恪儿返朝?”

    “皇上没说原由,只下诣召三殿下回宫!不过老奴却听说太子好喜声色,皇上还发现太子在东宫训练死士,太子妃的爹莫丞相在朝中势力也在与日剧增,太子是皇后嫡出的长子,皇后的亲信也是当朝重臣,关系盘根错接。依老奴看,皇上是怕太子太强势,日后难以……”

    “许公公是聪明人,这皇上的想法怎可乱猜!就算在你我私下也猜不得!”慕妃搁下茶盏打断了许公公的话,这皇宫之中左右皆是耳目,她不想引来祸端,更不想陷恪儿与危难,“不管太子如何强势,也是皇上的亲儿子,皇后皇上俩人情深意重,才会让太子势力强大,可他的势都是皇上给的。”

    “娘娘德心仁厚,老奴明白,只是陵安城里早有传言!怕只怕这宫里面的人不会都是娘娘这个想法。”许公公神色微沉语带阴郁,佛尘在身旁被宫女打着扇羽吹得轻晃飘舞。

    慕妃眉目间有着如雾轻撩的忧愁,“你是说他们可能已经出手了。不知道恪儿他现在可安全?”

    “娘娘请放心,老奴也派人探得三殿下已安全到达灜州了,不出三日便可回京!”

    “三日!回来也更是深陷危机!”她幽幽稻息着,可是三日安全回来又如何,危险更多!

    “三殿下从小聪明机灵,这十年又独自在边境修习,娘娘也应该让三殿下在这宫廷之中历练一下。”

    “宫廷之争何其凶险!”慕妃微蹙娥眉,想到那些宫廷之争的落败者,哪一个不是下场惨烈。

    “娘娘,三殿下不是当年的小孩了,那些民间流传三殿下在边境的功绩,娘娘也该有所闻。今天的殿下已不是那么容易被人伤害的。”许公公皱纹交错的脸上有着谦和的笑。

    “是啊,他今年也有二十了!”但在母亲的眼里总也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

    “三殿下文韬武略,睿智有才,又深得皇上疼爱……”

    “只怕会招来一场腥风血雨!”慕妃眼中黯然。风尘三尺剑,社稷一戎衣。

    轩元轩元帝登基,开创大西帝国鼎盛时期,风物明丽、国力强盛、客似云来、聚宝金市。天下间一片繁华荣景、国运昌隆之象。

    十年间,轩元轩元帝用心治理国家,文武百官清明廉洁;民间百姓安定祥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天下百姓只记得这举国盛世的开创者,是如何的一代贤君圣主。又有谁还会在乎他是如何不择手段的弑兄毒父,用亲人的血铺就了这段通向帝王的道路。

    而如今他坐拥的万里江山立身扬名,华夷安泰,天下承平,也已证实他当初所做的一切都是天命所归。

    轩元轩元帝的行宫——承天宫,修建于万木覆盖的绿荫之中,主殿前方左右分峙翔鸾、栖凤二阁,殿阁之间有回廊相连,相互呼应,轮廓起伏,气势伟丽,如在霄汉。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时值盛夏,溽暑酷热难耐,密密层层的枝柯碧叶抵御着如火傲阳,加上寝宫各处用金盆铜洗储贮了许多的冰块。

    正殿户牖洞开,凉风徐来,竟像初春时那样凉爽怡人,舒适惬意。

    那明黄的案台之上,垒满已批阅的奏折,龙涎香的青烟从铜铸的仙鹤嘴中缓缓飘出,若袅烟,若轻絮,笼彻宫殿。

    迷蒙间,轩元轩元帝一身赤黄九龙袍衫,一顶翼善金冠,即使岁月流痕,他容貌却依旧冷俊,神情却傲慢中透着倦怠翻阅着案上的奏折。

    大殿里静得出奇,许公公身着皂色宫袍手持佛尘肃立案旁。

    御案台下,两旁分立着三位身着圆领窄袖幞头袍衫的大臣,和头戴介帻身穿降紫色对襟大袖衫的丞相莫安阮。莫安阮一路辅佐皇上夺取帝位,成为一朝开国功臣,所以在朝是自是位高权重。

    “许长德,明天祭天大典的事可都准备妥当?”皇上放在奏折,随口问向身侧的许公公。

    “回皇上,都已准备妥当,奴才亲自查看了几遍,请皇上放心!”许公公敛目垂首。

    “祭天大典乃是尽孝尽忠奠下大事,皇氏子孙都应到场祭拜,到时许公公可要记得请公主殿下们准时到场,误了时辰可是大忌!”莫安阮这一语双关的话,不疑是在提醒皇上,三殿下还未回京。

    他说的话也是份量千金。他的女儿现在的太子妃,他当然就是太子一条船上的,太子虽是皇后所出,但并无治理天下的才智与谋略,又被皇上发现了暗养死士。太子这位岌岌可危,他当先要清除掉威胁太子之位的人。

    皇上面色微沉,眉头蹙起,“恪儿还未回来吗?”

    刹那阴霾密布!

    “回皇上,三殿下这两天就会回来了!”许公公欠身回道。

    “几天前,许公公也说了同样的话!”莫安阮大袖一挥双手持到身后,一副傲然的样子看着许公公,“圣诣返京之期早过半月之久,就算路上遇到危难也会有个音讯,可却……”

    未待莫安阮把话说完,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语声悠悠一句,“禀皇上,三殿下到。”将他的话硬生生堵在口中。

    在这辉煌寂静大殿中,男子急促的脚步声有一种空洞的回声,把沉闷的空气都带得活跃了起来。

    从雕龙浮凤的长窗射入的光霭,在那颀长身躯上拂下一身锦色辉煌,步覆匆匆,衣袖生风,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行至殿上,一袭驼色衣衫妥贴着修长的身姿,一派清贵器宇更兼旷达不羁气质,风采照人,玉树临风。

    “儿臣尉迟恪叩见父皇!”尉迟恪屈膝跪在御案前,额上汗珠滚落。

    皇上坐在龙椅上,只是瞧着他,看不出任何的表情,“路上一切都好吗?”

    “回父皇,路上一切平安!”尉迟恪唇角勾勒出微翘的弧度,双手捧上一长方形锦盒,“儿臣听说近年父皇一到冬天就会患上脚疾,御医久治不痊。儿臣心急难安,此次回京之际特为父皇寻来洞庭君山绝壁的龙舌与祁连山的万年龙血赤寒珠,民间传言将这两物治成药剂敷用可治百病,而且冬病夏治最为佳,愿父皇早日康复!儿臣一心寻药,以至延误回京之期还请父皇治罪!”

    皇上眉宇间已见悦色,双眸中也闪烁着欣慰与心喜的光泽,“平身吧!”

    “谢父皇!”

    许公公上前接过锦盒,拿到皇上面前,“皇上,这可是天下间极难寻得的两大至宝,三殿下对皇上的一片孝心可见一斑!子能忠孝则善矣,皇上定会福泽万年!”

    皇上朗声笑起,“恪儿,边境十年你已学有所成,此次回京理应学以致用!恪儿听封!”

    “儿臣只是想父皇的顽疾早日康复,并不无求!”尉迟恪始终带着笑容,清朗脸上的澹然,如皓洁月色清澈照入人心。

    “如此难得的世间至宝也被三殿下寻来,此刻又何需推诿!”莫安阮话带讥讽,薄薄的唇已不自觉地牵出一线阴冷。

    “尉迟恪封睿王,授予济州都督,食邑三百户……”陵安帝都依旧繁华。

    来往的商贾,市井叫卖的小摊店主,一片熙熙攘攘。

    三皇子回京已有数日,众多的大臣们都暗地里谈论,势必会有一场太子与三皇子之争风起云涌,还在暗地里打算到时要站在那边,才会升官发财。但等了几日没看到任何的好戏,就连一点起风的迹象也无。

    三皇子每日除了上朝宜事外,就是在新建的睿王府里大门不出,任何人也不见。

    大臣心里也有数,看来谁也敌不过太子之势,毕竟太子身后是当朝皇后跟莫丞相。那三皇子的亲娘不过是一被皇帝冷落多年的妃子,又怎样与之抗横。

    这一日,太子府中设宴,要为三皇子尉迟恪接风洗尘。

    一时间,京城的高官显贵,各家少爷、小姐,共聚一堂,太子府里很是热闹。

    几位皇子自然也早早的到了。兄弟相见,寒暄一番。

    “三哥,你这一走就是十年啊。这次回来定要好好带你去游山玩水,赏赏美女。”四皇子尉迟隽拍着尉迟恪的肩膀说。

    “那我先谢了,反正回来也没什么事可做,如果能多点美女陪着游山玩水当然乐不思蜀。”尉迟恪对着尉迟隽笑道,他在边境十年,风餐露宿,刀尖剑雨的生活,完全不同与这些皇子金庭玉院中锦衣玉食的生活。

    “大家难得聚在一起,今天定当一醉方休,不醉不归!”尉迟翼走上前。

    “好!二哥说得好!一醉方休,三哥,你可不要推辞啊。”尉迟隽满脸欢喜。

    “太子驾到——”三人正说得热闹,一个太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三人跟忙整理衣衫,一起朝门口走去迎接。

    “皇兄……”尉迟翼、尉迟恪和尉迟隽分别向他略施礼,叫道。

    “没想到你们这么早来了,看来我要自罚一杯了。”尉迟皓悦色道。

    “今日既是为三弟接风洗尘,都是自家人,就不用多礼了。”尉迟皓对众人说到。他走过去,看了看尉迟恪,“三弟,今天可要开怀畅饮。”

    “皇兄,只不过是为恪儿接个风,也又不着搞的如此盛大,请来这多人,恪儿刚回京,很多礼节都不熟悉。怕是有失皇族的颜面,还望太子多多指教才是。”尉迟恪一抱拳,微微躬腰,舒和的笑。

    “我是看你在边境生活着十多年,想你初回帝都应该也会有诸多不便,所以今日请来的都是帝都皇城里有名望的人,你先熟络下,若是看上哪家姑娘,你也只管跟我说。睿王府也要有个女主人才是。”尉迟皓用手将尉迟恪的手拂开,顺势牵着他的手,将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尉迟恪将另一只手轻拍在尉迟皓的手上,“皇兄想的周道,做的周全。小弟很是感动。”

    尉迟翼走上前去,笑着接过话头,“大哥,三弟,我们都已经十年没有好好聚一聚。今日其他什么事都不要提,好好叙叙我们的兄弟情!”

    “当然,当然。”尉迟皓笑着松开手。

    “二哥说得极是。今日我们只谈风月。”尉迟恪向后退移一步,谦合的说。

    “既然这样,我们就出去与来的客人打个招呼。外面的客人都该等急。”尉迟隽见气氛缓解,走上前来解围道。

    园中已经是人山人海,京都之大,高官贵族之多,可见一斑。且不说一般官员撞破头皮挤都挤不进来,就连当朝太尉的女儿魏云,也是一身华装,出现在太子府。这接风宴上特意为尉迟恪准备的,当然安阮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让莫霏烟去接近尉迟恪。只要接近尉迟恪一步,那么对于他来说,就是接近成功一步。

    莫霏烟一身白衣出现在众多华丽盛装之中,犹如一朵素净的白莲,翩翩而来。淡雅却超凡脱俗,比起那些庸脂俗粉,自然是世外天仙。此刻虽没有浓妆盛艳,却以典雅高贵的气质,配上纯白薄衫,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令在座的众多的少爷小姐们争相观望。

    “那女子是谁啊?太子设宴,居然敢穿得如此简素。”一男子痴望着莫霏烟,询问道。

    “你不知道啊,她就是莫丞相的女儿——莫霏烟。也是太子妃的妹妹啊。听说之前被遗弃了好多年,是这两年才接回来的。”旁边一人摇着折扇,款款道,“不过刚接回来好像什么也不懂的,除了有一张好看的脸,啥也不会啊。还天天在外闯祸,后来听说莫丞相将她禁闭在家,这短短一年时间就变成了才女。今天众人都穿得这般华丽,她那一身白衣,素净纯澈,反而更加惹眼。再配上她那倾国之貌,谁还敢与她争?”

    尉迟皓在前,三位皇子依次跟在后面,走进园中。

    尉迟恪一眼便看到那白衣飘飘的女子,素衣艳骨的风华,在人群中最为灼目,真的是她。一抬眸一回笑都与脑海中的那抹丽影重叠。

    他面上却纹丝不动。心里略思她又怎么回出现在这里,虽然自己有料到会与她再相遇,只是这次她又会以何种身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莫霏烟却并没有看他的方向,而是在侧头与另一女子对话。

    “今天本王特意设宴,为三弟接风洗尘。三弟常年在外,难得回京,大家今天定当开怀畅饮,不醉不归!”尉迟皓站在亭前,举杯相邀众人,兄弟四人携手入座,举杯同庆,一派兄友弟恭的和谐,仿佛他们四人之间从来便是这般团结,根本无谓争宠、倾轧,甚至杀戮。

    尉迟皓举起一杯酒,对着众人笑道:“来,这第一杯酒,先敬三弟。三弟回京,一路辛苦。”

    众人一道举起酒杯,尉迟恪接过酒杯道:“皇兄客气了,路途遥远,是辛苦了一些。可父皇圣旨在前,小弟怎敢不从。今日多谢皇兄厚爱。”

    说完便将酒杯引至唇边,一饮而尽,然后将饮干的酒杯向众人展示,笑的一派倜傥风流。

    尉迟皓听得“父皇圣旨”几个字,不由得脸色沉了沉,却不便多说,只得闷闷地陪着将酒喝下。

    席间众人欢笑不断,虽说在太子府,却应着今日特殊,便没了太多礼数。亭中兄弟四人也满脸笑容,互相敬酒,说着小时候的一些趣事,笑声不断,看起来一片祥和欢乐。

    酒过半晌,尉迟皓向尉迟隽一使眼色,他便起身说道:“三哥,你难得回京,可知道这京城美女云集,才女出众?虽说塞外也是美女如云,但毕竟不如这京城女子识得大体,见识广博。今日可是来了好些出色女子,不如,我们来点乐子?”

    “四弟,你还是一点没变啊。今朝有酒今朝醉,且不逍遥一世间。既然你都这样说来,好吧,你说怎么办?”尉迟恪笑着看着尉迟隽。

    “三哥,你可知这京城最有名的才女是谁吗?”他朝着尉迟皓和尉迟翼看看,接着说,“那当然要属莫霏烟和月娥了。这东有月娥,南盼霏烟。月娥纤纤,霏烟袅袅。哪一个不是一等一的才女。莫霏烟又是才貌极佳的女子,世间罕见,三哥,可不容错过哦。”尉迟隽朝着尉迟恪挤挤眉毛,笑着。

    “哦?那我可是真不能错过了。”尉迟恪大笑,“不知哪一位是那位才女?”其实他的心里已猜到几分。

    “那边素色衣裙的就是国舅府的大千金莫霏烟。”尉迟隽指了指莫霏烟的方向道。

    “美是很美,不知道才情是不是真有那般了得。”尉迟恪淡淡的说着,莫丞相的千金,这才是她真正的身份吗?那么樊州城的相遇也是莫丞相的安排吗?那三日相对相处也是一场戏码?想到此处,心头不禁有种刺疼的感,自己虽不是那情窦初开的年龄,但她的一频一笑,一抬眉一抚袖的风华都占满他的心。

    “早就听闻安国舅家有一才女,今日小生到要试试看。我的上联是‘寸土为寺,寺旁言诗,’诗曰:明月送僧归古寺。小姐,请——”一个盛装公子首先出来挑衅,点名要莫霏烟答。

    这是一副组字联,前面巧妙组字,后面又将字嵌入,精巧至极。众人不禁唏嘘感叹一个妙字。

    “双木为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时入山林。”莫霏烟红唇略扬,“不知公子有何高见?”

    “妙!妙!实在是妙!小姐果然名不虚传,小生甘愿受罚。”说罢,一饮而进。

    很多人都是想看看她的才情,因为,大家都不会相信一年时间能让弃女变才女。所以大多人都找她接题。

    面对众人掉衅,莫霏烟应对自如,宛然若离尘之仙,轻盈润秀,莞尔不绝,滴水不漏。招来无数名门公子的青睐,同时也惹来不少嫉妒的眼光。

    “既然洛小姐如此才华横溢,不知可否对在下一联。”一粉衣女子起身道。这就是太尉之女魏云,她家中朝中有权有势,自然向来傲慢无理,而且美丽的女人总是把另一个美女当成最大的敌人。

    “魏小姐请。”莫霏烟淡然道。

    “寂寞寒窗空守寡,请接下联。”魏云一笑。

    这一联字字精巧,偏旁相同,巧妙嵌入。而“空守寡”,意思更是狠毒。莫霏烟轻笑一声,却沉默不言。

    众人脸色各异,尉迟皓略带担忧看着莫霏烟,而尉迟恪则是一脸玩味的表情,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

    “我的下联是:俊俏佳人伴伶仃。不知魏小姐可否满意?”莫霏烟拢一拢衣袖。

    “好!妙哉妙哉!”尉迟皓拍手道。

    “哼!”魏云只得愤愤地作罢,面红耳赤。

    直到傍晚时分,众人才微酣离去。

    一时间初夜微凉,笙歌散尽,东宫中的仆鬟们匆忙而过,收拾着还余袅袅热气的温酒与经过一日的人气蒸熏却还鲜嫩欲滴的瓜果残盘。

    莫霏烟却有意无意般迟一步离开,因为她的使命还没有完成。霏烟从那些宴会里还没来得及散去的暖香中缓缓穿出,踏过杯盘狼藉的庭院,似是将一日的奢靡、豪宴与伪装都抛诸脑后,只余一身清淡素锦,立于中园角亭下,似听花,似待月,又似寂寂长夜,孤芳自赏。

    “东有月娥,南盼霏烟。月娥纤纤,霏烟袅袅。”尉迟恪的语调从身后传来,似乎带了一点点调侃的意味,萧疏淡漫,“想不到安国舅的千金不但丽质天成,而且还才情满腹,竟是个不世出的奇才。”

    霏烟闻言转身,双眸似是横带一股飘渺的烟水之气,两颊却即刻闪现一股微醉的潮红,垂眸笑道:“哪里哪里,霏烟承蒙三皇子抬爱。”

    “霏烟姑娘过谦了,”尉迟恪幽然一笑,却又向那花下素影跨近一步,使两人的距离保持在一个暧昧的尺度上,几乎是凑在霏烟耳边,低低道,“我何曾爱过你。”

    她不惯于这般狎昵的距离,警觉地向后退了半步,抬眸向长身玉立的尉迟恪望去。此时霏烟眼中烟水之气已然尽沉,唯余清醒与冷冽。是的,她如今不过是一颗为人操纵的棋子,如何能有这般心如鹿撞、意乱神迷!只是方才耳畔那一声喃喃低语,带着幽怨、嘲讽、不甘、轻蔑,仿佛把所有的情绪都揉在了一起,又那么近,看不到他的脸,听来似乎还有一点的味道,如梦如幻,如此不真实,几乎要让她不能自持。

    “我早就料到,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只是想不到会是在这里,也没有想到你是莫丞相的女儿,太子妃的嫡妹。”尉迟恪却即刻侃侃而谈,神情疏朗淡漠,还带着一丝丝的不屑,与方才那一瞬全然不同,款款转移话题,“不过想来是我小看霏烟姑娘了。”

    “那你现在又是什么感觉,失望?高兴?还是被骗?”霏烟出言反击,音如碎冰。

    “高兴?失望?哈,各占一半吧,”尉迟恪无视霏烟的言外之音,双手背在身后,款款笑言,毫不生气,“但绝没有被骗的感觉,因为你根本没有骗到我。我什么损失也没有。”

    不错,她并没有骗到他什么,不过耽误几日回京的时间,这并不值得谁思布那样的美人局。

    霏烟不发一言,只是用一双琥珀般的眼望着尉迟恪,乌色的瞳仁里倒映着的暖色宫灯盈盈欲燃,她知道此时沉默便是最好的反击。

    尉迟恪也是这般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仍然十分迷恋那一晚霏烟的眼神与身形,却并不是因为京中人常说的那种美丽。她便这般亭亭的立着,如一只孤鹤,瞳仁里印着的是东宫欢宴散尽的庭院,那般奢靡华贵的殿堂,确仿佛不过是一阵缭绕的云烟,这般萧索,这般荒凉,而她,只有她是真实的,即便只是那云烟散尽后余下的那一捧灰烬,这样骄傲,这样寂寥。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吧,尉迟恪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一样被这权欲恩仇缠绕,一样的身不由己,一样厌倦了这繁华背后彻骨的苍凉与无奈。他第一次觉得,除了母妃以外,还有人能离自己这般靠近。

    “女人果然是要生的倾国倾城才好。”像是被迷醉了,尉迟恪恍惚间吐出这样一句评价,这个幽若迷兰素如白莲女子,究竟又有着怎样的过往,才历练的出这般烟雨凄蒙的眼睛。

    “只是我很想知道如此美人下一步会做什么。”尉迟恪终于忍不住,用指节托起这陵安第一美人的下颔,只是那样不出意的邪邪一笑,便不知要令这京都多少闺秀千金痴倒。

    “当然是用这张脸做我想做的事。”烟眉微挑,霏烟淡漠如初,“三皇子,若无事,民女告退。”

    尉迟恪却不把手放下,再一次凑近她的耳边,轻佻笑道:“不知你的棋奕可有进展?棋品如人品,不是吗?”言毕放手,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一笑离去。

    夜色沉寂,偶尔有鸟飞过,发出声声断肠之音,将整个暗夜衬得悲凉。

    莫丞相府,在朦月的影映下,透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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